鱼事儿
后羊营子村紧邻一条人工河,这条河源自安达,在肇源注入松花江。小时候每到夏天,这条河就成为了伙伴们嬉戏的好去处。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东北农村,还没有获得太多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后羊营子村也不例外,家家户户还很穷,村民们脸朝黄土背朝天,“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忙碌到年终岁尾,也就是卖粮的时候能够见到“回头钱”,除去留足明春买化肥、苞米种子的钱,没剩下多少纯利润。
大姑家后园子场景
和其他村民相比,我家更贫苦一些。父母刚结婚头几年,到哈尔滨打工,错过了分地,等回到村子里,没有按照“大劳力”一人二十二亩地分地,而是按照“小劳力”一人八亩地分地,加上父亲、母亲、妹妹和我四人的六亩口粮地,共十四亩地,养活一家四口人着实不易。无奈的父亲只好开垦了一些荒地,开荒地又短又荒,不好种,也不得不艰辛地耕作创收。
即使是这么贫苦的生活,村民们常年没有断过鱼吃,这都得益于这条河啊!
河流成为村民打牙祭的一个组成部分。小时候,父亲经常下河捕鱼。父亲买来网,固定在河里。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就穿着水衩下河收鱼。有的时候两三斤,有的时候数百斤。
这个时候河沿上就会有鱼贩收鱼。多数时候,父亲会直接把鱼卖给鱼贩,换得一些生活用零花钱。父亲不时也会拿回来一些鲫瓜子给妹妹和我打牙祭。都说河里的鱼有一股柴腥味,在很难吃到肉的时代,能吃到柴腥味的鱼也是一种享受。
有的时候下雨天鱼贩子没有来,或是父亲白天没什么事,父亲就会自己赶着马车卖鱼去,也是为了多卖一点钱。
记得一次母亲让我跟着父亲去卖鱼,我当做了一个美差事,屁颠屁颠坐着马车跟着父亲走村串户卖鱼去了。
回来的时候,母亲训我,“让你干啥去了,你还不知道,你爸说,有一个老太太没付钱,你也不帮你爸盯着点。”现在想来,都是温馨的回忆。
有一次父亲带回来很多半斤左右大的鲫瓜子,我和妹妹乐翻了天。忘记了因为什么父亲没在家吃饭,这些鲫瓜子就成为母亲、妹妹和我的丰盛美餐。当母亲将在铁锅里炖熟、香喷喷的鱼端上桌的时候,妹妹和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妹妹专挑鱼头吃,我专挑鱼尾巴吃,母亲“无奈”地吃起了鱼身子。母子三人其乐融融,吃得不亦乐乎。
父亲有的时候也会沿着河边撇旋网,父亲撇旋网的技术不算好,打不到几条鱼。一九九八年发大水,为了保护城里,南河的泄洪闸开放,河水倾泻而出,靠村边村民的仓房以及屋里都进了水,村里的道路尽是水,河里的鱼也随着溜了出来,一条条鱼撒欢儿地蹦来蹦去,父亲拿出了旋网,正好网边砸住了鱼,让鱼逃脱了。
进入新世纪以来,小河周围陆陆续续多了人工养殖的鱼池。父亲自春至秋经常到鱼池打工,每天从开始的十元、二十元,到现在的一、二百元不等。村民们很少出外打工,守家待地地挣点儿辛苦的零花钱,还能照顾地,照顾家里。
姥姥家老房子,如今人去屋空
自从鱼池在小河周围遍地开花后,村民们吃鱼就更不犯愁了。鱼池的主人会时不时送给村民们几条大鱼,以示犒劳,父亲和其他村民们也会不时偷拿几条鱼,回家改善一下伙食。即使一些身体虚弱不能承受鱼池高强度体力活儿的村民们,也可以用比别的地方低得多的价格买到鱼吃。
可是父亲因为常年在鱼池干活,在水里浸泡,得了皮肤病。阴雨天时,不时疼痛,工作成家以后,我和妹妹就不再让父亲去鱼池干活了。
去年回老家过年,听到一个关于在鱼池打工的悲惨事件。村民于所子和前屯齐老大两人一伙儿,从鱼池扛着一二百斤的鱼途经三里多地的草甸子,送到大货车上。
途中遇到一个深坑,两人均未注意,以为是平常的小水坑。齐老大旋到了这个两三米深的深坑里,生死挣扎之际,抓住了于所子的一个衣服袖子,就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抓住,而于所子为了求生,也是死命挣脱,衣服袖子被抓脱了。
生死一念间,几秒钟的事情,我们不能用礼仪道德廉耻要求任何人。一个已经掉进深坑生死挣扎的人,另一个处于深坑边缘,求生欲望同样强烈的人;一个死命拽住,往里拉,一个死命挣脱,往外奔。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都无可指责,我们局外人没有说教的权利,因为你身处其中,不一定就比当事人做得更好。
老家后羊营子村关于鱼的事儿,有温馨,有悲痛,有美好,有苦楚。
爷爷和孙女
在物质贫乏年代,村前河流曾无私哺育了村民们,而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外来人建鱼池的兴起,河流又被人们过度索取。
黑格尔说过,“存在即合理”。我更希望村民们更加珍惜爱护这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