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分数下来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我会当老师。直到我知道我的分数尤其是高考数学的分数距离我的政法专业或者新闻学专业比较远的时候,我才开始正儿八经地考虑一个语文老师这个职业也许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大学毕业进入的第一所学校位于城区,当然,只是代课。当青春的火热激情完全被焦头烂额的日常琐碎所淹没的时候,我才知道,做一名老师,到底有多不容易。
我所教的班级是初一二班,我们班的教室位于教学楼的三楼阴面,我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这个我好多年之后都记忆深刻的班级留给我脑海中最清晰的画面就是我第一次登上讲台的瞬间。虽然暑假之前的实习期间我已经初登讲台上过课了,但是,当我推开初一二班的前门,跟坐在教室里的五六十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初中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浑身都在打着颤,腿上似乎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低着头,声音是如触电般地忽高忽低,这堂四十五分钟的课无比漫长又充满煎熬!
我的教师生涯就这样狼狈且紧张地开始了。
我那一年二十三岁,他们最多十二三岁,我们之间的十岁年龄差距应该是我的教育生涯中最小的了。我跟他们一起打篮球,我带着他们一起踢足球,我们参加学校的大合唱,我们在操场上跑步,我替孩子尚在哺乳期的英语老师看自习,给他们讲英语题…………
那时年轻的我就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凤凰自行车来来去去,我那时候竟然暗自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要到全班所有同学家里家访一遍。我骑着我的自行车,走遍了当时的城市的各个角落,我没有任何奢求和目标,只是想更了解我的学生,让他们知道,我作为一个年轻班主任的职责,要知道,我那时候一个月的代课费只有三百块钱!
有一天上午,班上的刘岩和丁红光两个男生没有来上学。据其他男生说,他们俩应该是去网吧了。当时的网吧还属于非常新鲜的事物,我根本就没进去过。我让一个学生给我画了一张非常简易但却很实用的城区网吧分布图,揣在兜里,跟学校请好了假,又给这两名男生家长打了电话,就骑上我的自行车出发了。
一上午的时间,我把当时城区屈指可数的几个网吧全部转遍了,很遗憾,没有发现这俩男生的身影。将近中午的时候,我才回到学校,教务处的老师告诉我,我们班的一个学生家长刚刚打电话来找我,让我不要担心了,孩子找到了,下午保证返校。
我进初一二班教室的时候,正是上午第四节课快下课。我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了大大的一行字:热烈欢迎刘岩丁红光凯旋!并且跟全班同学约定,下午第一节课我上课的时候,一看到他俩进来,就要热烈鼓掌。
下午的语文课因为我们的这一个约定变得无比令人期待。门开了,羞答答的刘岩和丁红光俩人站在了门口,我站在讲台一侧,第一个鼓起掌来。接着,全班的掌声响起来,回荡在三楼的楼道里。
我清楚地注意到了那个叫刘岩的男生通红通红的脸庞,他眼中含着泪,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毕业很多年之后的一天,我去行政服务中心陪媳妇儿办身份证的时候,对面的警官冲着我大喊一声:张老师!是张老师吗?
我一抬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被我夹道欢迎过的我的学生刘岩,他伸出手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这是十几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啊!
他兴奋地向我叙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当然,重点还是那次初中的网吧逃课。他跟我说,如果不是我那一次的及时制止他的逃课,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大大已为人父的我的学生,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个老师,一个如我一般普普通通的老师对他的人生起到的作用,还有他对我的发自内心毫无遮掩的感激。
遥远的初一二班的记忆,有时候会在某一时刻被重新激活。就在有一天横穿马路人行道的时候,一声热切真实而又无比兴奋的“张老师”飘入我的耳朵,就在人行横道的另一端,喊我的就是我教过的初一二班的一个叫王斌全的男生。二十年过去了,当年这个有着大大眼睛的漂亮男孩儿竟然还能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一眼认出我来,虽然我的形体早已经臃肿 ,黑发也已经“鬓如霜雪”,可是那种师生之间的灵犀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们谈着初一二班熟识的每一个人,就像述说着一段段奇异美丽的传说故事。那一时刻,我知道,在我的生命中,初一二班,将会以这样顽固的,不可磨灭的,铭心刻骨的形式永远存在,而且还会在记忆的浪波中愈发光芒耀眼,闪闪发亮。
啊!我的遥远的初一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