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房子比我年龄都大,从我记事起,这处房子就立在那。
这真是老房了,地基全都泛着白碱,铺着芦苇防潮,虽然是那种红砖,但是颜色暗淡了许多。檐子上还铺着那种古典的滴水瓦,下雨的时候,一束束雨水从上面流下来,间隔均匀,粗细相等。
我就在这老房里出生,成长,放学回家的时候,老远就会看到屋顶上升腾起的炊烟,袅袅飘散于无垠的青天之上。回到家,放下书包,掏出课本,我就登梯子上房去背课文。我娘知道我这个习惯,我在房顶上溜达着背课文,看村子里四面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西天边将坠欲坠的一轮红日,听着街巷里熟悉的人声,偶尔会有天空中轻巧飞过的鸟儿,直到院子里我娘喊我吃饭的声音响起,课文也背过来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往下走。
老房子的房顶是有大用处的,麦收,秋后,晒麦子,晒棒子,这都是主要场地。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夏天的后半晌扶着滚烫的铁梯子爬上房顶,在晒得同样滚烫的麦子里面赤脚趟来趟去的那种温度。
好像在上初中的那一年,我们家的老房的房顶实在不堪重用了,尤其下雨时候,三间屋子都淅淅沥沥,遍地开花。床头屋漏无干处,我娘一边吩咐我和妹妹到处找一切可以盛雨水的器具,一边喋喋不休的埋怨着远在石家庄上班的我的父亲。
父亲回家休假的时候,我们家的屋顶终于要大修了。我们全家暂时住到另一处房子,那是父亲在我十二岁那年就为我盖好的一处房子,花了他一千五百多块钱,这在当时,简直可以称作一个奇迹。给十一二岁的我盖的这间新房,应该是给我以后结婚预备的,我的父亲深谋远虑,气定神闲,盖这处新房时,他正当壮年。
这处新房上大梁的时候,会制作鞭炮的我的姨夫从七十里地以外赶过来,带来他亲手制作的一挂又大又长的鞭炮,挂在房梁上噼噼啪啪地放起来。这处新房和我家的老房是一个胡同,后来给我离休后的爷爷住了,这件事情竟然被乡间的人传为美谈。
我毕业了,我结婚了,不会再回老家住了。那处为我而盖的新房子也已经成了旧房了,住在里面的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好多年了,这处房子也卖给了别人,物是人非,无限唏嘘。我家那处老房还在,父亲总想翻盖,我娘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其实在我心里,老房已经不仅仅是建筑,而已经成为生命中的印记,剥离不去,时时想起。
回到老家,那是一个牵扯不断的根。
离开老家,那是一个如影随形的魂!
我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