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府前街有个铜器作坊,老两口儿经营多年,擅长做钹。需要这种打击乐器的都愿意来他家买,他家的大钹、小镲价廉物美,音质洪亮纯净,生意还不错。年纪渐老,膝下无子,力不从心,找了个年轻人做徒弟。
这徒弟人勤、好学,悟性好,进步快。他举锤娴熟,用力均匀。敲打出来的不同镲子、钹,其重量、大小、均匀度、弧度和师傅不相上下,刮、刨、削、剪、磨、抛,得心应手。师傅打心眼儿喜欢,有心靠他养老,又有些顾虑,所以在淬火这点儿绝活儿上一直防着,每到关键步骤就借故把他支开,从不让他接触窗户纸一点就透的“深邃”。
徒弟羡慕师傅淬火过的钹、镲嚓嚓声洪亮一个音儿,自己做出来的却是嚓啪两个声儿,怎么尝试都不行。“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师傅留一手儿,徒弟也理解,每天来时一手是师傅爱喝的老烧儿,一手是师娘爱吃的甜点,天长月久……
师傅喝着老烧儿在想,“把绝活儿传授给他?”过不了那道坎儿。师娘吃着甜点,心里在琢磨,“这孩子真的能学会手艺就走人?靠他养老到底行不行?”
有一次,师傅带徒弟出城赶庙会,三下五去二,铜钹卖的差不多了,师傅高兴,给徒弟几枚铜钱,“放你半天假,给妻儿买点儿零碎儿,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徒弟心想:“我何不趁机再尝试一下?”三步并做两步跑,生炉,拉风(箱)扇火……。师娘听到动静,“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徒弟本想说,“想学淬火技术”,嘴边儿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庙会上卖的挺快,师傅让我回来拿,我见没有现成的……”
说话间铜钹烧到火候,徒弟夹起一个就要往盐水里泡,“两个夹紧再泡!不然叉音儿!”师娘大声喊道:“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徒弟窃喜!“原来如此!”一番后序,拿起铜钹出门了。
师傅见徒弟返回,“这是……?”“我看货不够卖,又送两副来。”
“家里没有现成的呀?”师傅心里想着,接过一拍,犹如己出,“他学成了!……”
晚上回家,老头儿还没开口问,老婆儿先说了一堆白天经过,嘴里埋怨着:“这徒弟!毛手毛脚的!”
“我明白了!”老头儿指着老婆儿,“我从此再也喝不上我爱喝的老烧儿了!你也别想再吃你爱吃的甜点!养老?送终?泡汤啦!”老头儿拉着长音儿。老婆儿那个悔呀!悔自己嘴太快!心太实!
第二天,徒弟早早来到作坊,手里依旧是老烧儿、甜点。恭恭敬敬地给师傅师娘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师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会孝敬二老一辈子的!”
老婆儿张嘴说不出话来,在老头背上使劲拧了一把。老头儿咧着嘴,看看老婆儿,又看看徒弟,心里那个恨呀!恨自己心计重!心眼儿小!
作者:聂金山